燕子又將春色去。紗窗一陣黃昏雨。

譯文

我的家就在繁華的錢塘江畔，花開花落，任憑歲月流逝。而今燕子又要把美好的春光帶走了，在這黃昏時節(jié)，紗窗外下起了一陣瀟瀟細雨。

我把犀梳斜插在頭上，讓頭發(fā)半垂鬢邊，敲響檀板，唱清麗的歌曲。抬眼望高空白云，不知它漂泊何處，夢醒后只見皎潔的明月從春江江畔冉冉升起。

注釋

黃金縷：又名蝶戀花，詞牌名。出自唐教坊曲，分上下兩闋，共六十個字，一般用來填寫多愁善感和纏綿悱惻的內(nèi)容。

本：原，原本。

錢塘江：古稱浙，最早見名于《山海經(jīng)》，因流經(jīng)古錢塘縣（今杭州）而得名。

黃梅雨：長江中下游流域春末夏初黃梅季節(jié)下的雨，也叫“梅雨”、“霉雨”。此指綿綿細雨。

犀梳：犀牛角做成的梳子。

檀板:即拍板。

黃金縷：《黃金縷》，即《蝶戀花》調(diào)的別名，以馮延巳《蝶戀花》詞中有“楊柳風輕，展盡黃金縷”而得名。

行云：指情人。

南浦：泛指離別地點。

　　據(jù)張耒《柯山集》載，司馬制舉中第，調(diào)關中第一幕官，行次里中，一日晝寐，恍惚間見一美婦人，衣裳甚古，人簾執(zhí)板歌唱此詞的上半闋，歌罷而去。司馬因續(xù)成此曲。無論是司馬故弄狡獪，假托本事，還是真有所夢，此詞的著作權還是要歸于他本人的。

　　這是一首記夢的詞，內(nèi)容是寫男女戀情。詞人在夢中遇見一位家住錢塘的歌妓為他唱歌，他意有所戀，夢醒后寫了這首詞。

　　關于這首詞的故事有兩則傳說。張耒的《柯山集》四十四：“司馬槱，陜?nèi)恕婆e中第，調(diào)關中第一幕官。行次里中，一日晝寐，恍惚間見一美婦人，衣裳甚古。入幌中執(zhí)板歌曰：‘家在……黃昏雨。’歌闋而去。槱因續(xù)成一曲：‘斜插……生春浦?！笠缀贾菽还??；蛟破涔偕嵯履颂K小墓，而槱竟卒于官。”

　　又據(jù)何薳《春渚紀聞》卷七：“司馬才仲初在洛下，晝寢，夢一美姝牽帷而歌曰：‘妾本錢塘……黃昏雨?！胖賽燮湓~，因詢曲名，云是《黃金縷》。且曰：‘后日相見于錢塘江上?！安胖僖詵|坡先生薦，應制舉中第，遂為錢塘幕官。其廨舍后，唐（按：應為南朝齊）蘇小墓在焉。時秦少章（秦觀）為錢塘尉，為續(xù)其詞后云：‘斜插……生春浦?！挥饽甓胖俚眉?，所乘畫水輿艤泊河塘。柁工遽見才仲攜一麗人登舟，即前聲喏，繼而火起舟尾。狼忙走報，家已慟哭矣?！?/p>

　　兩則傳說情節(jié)雖有出入，但有一個共同點，即美女所唱乃這首詞上片，而這唱歌美女就是南齊名妓蘇小小的鬼魂。傳說雖然荒唐無稽，但事出有因。揆諸情理，司馬槱既在錢塘為官，或與歌妓相戀也是可能的。別后相思，形諸夢寐，乃托夢境以寄相思。而好事者附會其事，編造情節(jié)，也有可能。不論怎樣，這首詞當為司馬槱所作無疑。

　　上片詞既是夢中女子所唱，故以女人口吻來寫。首句寫女人自報住址。錢塘在宋代已是“參差十萬人家”的繁華都會，“市列珠璣，戶盈羅綺”（柳永《望海潮》），歌樓舞榭，自不待言。接著這位女子介紹她的生活和心情?！盎浠ㄩ_，不管年華度。”一年一度，花開花落，年復一年，幾度春秋?；ㄩ_花落，本自無情，而逝水年華，未免有恨。這已暗示了一位歌妓的心情。自嘆“今年歡笑忽明年，秋月春風等閑度?！保ò拙右住杜眯小罚┰够ㄩ_落，實是自怨。“榮衰花是尋常事，轉(zhuǎn)為韶光恨不禁?！保ㄔ丁堵浠ā罚┗ā安还苣耆A度”，女子自己卻不能不管。但要管卻又管不了。真是“無可奈何花落去”。（晏殊《浣溪沙》）

　　最惱人的還是燕子。它在黃昏細雨中飛來飛去，將落花春泥一起銜上雕梁。就在燕子銜來銜去中，春天竟偷偷地溜走了，似乎是被燕子銜走了。更何況細雨迷朦，黃昏黯淡，這凄迷的景色，更加深了這位歌女凄清愁苦的情緒。上片以景結情，情境深化，刻畫了這位歌女“惆悵年華暗度”的微妙心理。

　　下片作者以自己的口氣寫與這位女子的相見和別后相思。先寫女子美麗的形象，半月形的犀牛角梳斜插在烏黑如云的鬢邊，好象一鉤彎彎的明月從烏云中半吐出來一樣，美麗極了。詞人雖只寫了這女子的犀梳云鬢，沒有寫她的容貌，但部分可代整體，從犀梳鬢如云吐新月之美，通過讀者的審美聯(lián)想可以推想她的容貌之美。這女子不僅以她容貌之美使詞人憐愛，更以她動人的歌聲使人傾倒?！疤窗迩甯瑁獜攸S金縷”，她輕敲檀板，緩轉(zhuǎn)珠喉，“一曲清歌，暫引櫻桃破?！保ɡ铎稀兑货椤罚┧那饵S金縷》。《黃金縷》，即《鵲踏枝》調(diào)的別名，又名《蝶戀花》、《鳳棲梧》。據(jù)《詞譜》：“唐教坊曲，本名鵲踏枝，……馮延巳詞有‘展盡黃金縷’句，名《黃金縷》。”可見《黃金縷》這個曲調(diào)本來自唐教坊，只不過當時名《鵲踏枝》，到南唐因馮延巳詞而得今名。女子的歌聲給詞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詞寫至此，一個色藝俱佳的歌妓形象已活生生地站在讀者面前了。正當詞人情緒達到高潮時，突然轉(zhuǎn)折：“望斷行云無去處，夢回明月生春浦?！迸拥男蜗笸蝗幌Я?。“行云”，用巫山神女“旦為朝云，暮為行雨”典故，再次點明她的歌妓身份。麗人芳蹤已杳，無處追尋。惟有一輪明月漸漸從春浦升起，一切都成夢幻，令人低回宛轉(zhuǎn)，不勝惆悵。據(jù)《云齋廣錄》卷七載：“司馬槱赴闕調(diào)官，得馀杭幕客，拏舟東下，及過錢塘，因憶曩昔夢中美人，自謂‘妾本錢塘江上住’。今至于此，何所問耗，君意凄惻，乃為詞以思之，調(diào)寄《河傳》。君謳之數(shù)四，意頗不懌?！痹~中有“芳草夢驚，人憶高唐惆悵。感離索，甚情況。……人去雁回，千里風云相望。倚江樓，倍凄愴?！边@首詞意可以與《黃金縷》互為補充?！饵S金縷》的故事如果排除這些荒誕情節(jié)，還是有一定的事實根據(jù)的。并且這種戀情對詞人有長期的深遠的影響。